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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冰原的极光》——遗憾与弥留 每日快看

先是腥甜味在舌尖打转,接着是一如既往的寒冷,从小腿肚一直到后脑勺往身体内部浸入,触碰到大脑的一瞬间,我醒了过来。


(资料图片)

周围漆黑,我只能确定我在冰岛,以及这里不是露天的冰原,我大概是滚到了一个冰窟窿里,而原因应该是我没能刹住我的雪地摩托。

拿出电子温度计看了看,破碎的屏幕上显示着“-4摄氏度”,我松了口气。

“还好,不算太糟,冻不死我.....”我心里想着。

我试着挪动身躯,当大腿抬起的一瞬,感到一股电流击穿了我的神经,换来了剧烈的痛感。

疼痛中,我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腿上,感到有什么液体附着在了手套上,比融化的雪要粘稠和温暖,我似乎明白了——是血。

疼痛中,左手焦急地乱摸,试图拿出手机或者手电照明看看情况,拿到手电打开的一瞬间,我吓了一跳,我的右腿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,黑红色的血已经把里外三层的裤子染了个遍,无法被吸收的血从裤底溢出,和地面的冰雪融在一起。

我感觉糟透了,我并不是医生,但我现在能确信我右腿的静脉——甚至动脉,已经断成了几节,如果不想办法,那我必死无疑。

我试图拿出我的手机,但它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信号,我又摸出了镇上旅游服务点给予的紧急求救器按钮,讽刺的是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用不上它,连它有没有起效都判断不出来。

我感到绝望,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伤多久了,甚至有可能早就错过了最佳的急救时间,我只能坐在那里,慢慢感受支撑自己呼吸的力量,从身体在流出的感觉,再接着,没有时间概念,在阵痛中恍惚地等待,等待救援或是死亡。

现在,回忆涌了上来。

我还是那样坐着,但似乎我来到了一家餐馆,橙红色的灯光暖人,工业风的装修还算是有格调,面前摆着薄底的芒果烤鸡披萨,意面和黑森林蛋糕——我能想起来,这是八年前的冬天,我正在和一个女孩约会。

这段回忆的女主角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,她有又黑又长的直发,标准的瓜子脸,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,旁边的空座挂着她的大衣,坐垫上摆着她的香奈儿挎包和我送她的玫瑰。

“在想什么呢?”她温柔地问我。

“没什么,没想到现在能见到你。”我回答到,以八年后的自己。

她听后笑了笑。

“我真应该选择和你一起去英国......”我半开玩笑的说。

“真的吗?你决定啦?”她眼睛里闪着光。

看着她的表情,我无奈地笑了。

“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英国,只是那边的学校我比较好申请......而且,离冰岛很近,我真的很想去冰岛。”

“冰岛啊...是啊,你说过,那里确实很漂亮。”

“所以你真的决定了?和我一起去留学......我那边的朋友已经帮我看好住处了,够我们两个住的!还能自己做饭,你不是说你会做很多菜吗?到时候我一定要试个够!还有还有,我们可以养一只英短,不用买的,宠物院有很多可以领养,我朋友在那边都养了好几只!还有还有......”

她和记忆里一样,谈到这些过于理想的事情时总能说个不停,我从来都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,这次也一样。

她后来会知道,我们没有一起去英国,她独自到那里之后被骗了几千英镑,宠物院里的英短并不是想领养就能领到的。她也会知道,距离和时间确实会稀释一切感情,后面的路我们没能一起走下去。再后来,她还可能会知道,我独自死在了冰岛,但那应该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,毕竟我们已经有几年没有联系了。

“对不起,我陪不了你......”我打断她,说道。

她愣住了,一秒,两秒,三秒......然后挤出了勉强的笑。

“你在开玩笑吧?”

“没有开玩笑,对不起......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......”

她的眼眸开始下垂,眼里的闪光变成了泪光,我有些心疼,我不是想毁掉这场约会,我只是想在我死掉之前把我的真心话告诉她——即使我知道,这只是我的走马灯,我的幻想——我大概已经精神失常了。

“到那边之后,别相信什么所谓的‘学长前辈’,他们都是骗子......租房子不要因为图便宜去White Heart Lane,那边并不安全......还有,如果想领养猫,其实并不简单,你会面临层层的审核......”

她的眼泪在我的言语间被引爆,泪滴划破了精心涂抹的妆层,瘦小的身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。

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急需说下去,但这一切如果是那天真的发生过的,我可能会好受一点。

她试图从包里拿出手帕擦去眼泪,过程中碰倒了玫瑰花,那些脆弱的花瓣落地就碎,在地面扑撒,七零八落的,凄凉的有点好看。

她擦干了泪,妆也花了,如果是过去,我绝不希望她有这副样子。

“季早!你混蛋!骗子!”

她把手帕丢向了我,没什么力量,但却是我受过最狠的一击。接着,她提起了包和外套,捂着脸往餐厅外面跑去。

很好,姑娘,跑远远的,离我越远越好,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,抱歉,抱歉,抱歉......我从没有后悔遇见你,但如果能重来,我希望你能去找个更好的人。

我坐着,闭上眼睛,深呼吸,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化,应该是下一个走马灯了,会是哪里呢?

冰窟上方有水滴滴落,滴在了我的帽子上,发出连绵的嘀嗒声,然后越来越密集,宛如暴雨。

睁开眼,我正坐在一辆车的驾驶位上,车外的暴雨打在车棚上,很吵,很吵。

车载广播响起了,是那天的早间新闻。

“我市已成论‘719桥梁坍塌事故’调查专案组,将对叶河城建有限公司进行调查,每日将约谈事故相关责任人,项目经理,总工程师叶建明......”

好,这下我知道这是哪一天了,三年前的八月,我经历过最大的一场雨。

“唉,混了这么多年,竟然以这种方式当时了项目经理了,有点讽刺。”

坐在副驾驶的人开口了,他沧桑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,也有几分调侃。他就是叶建明——我进入公司后的第一位师傅。

“不是,叶叔,那群老不死的家伙真拿您去顶罪啊?这件事情压根就和你没有关系的啊!”

坐在后排的小陈说道,他是我同事,也是叶叔带出来的。

“唉,他们针对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,你们都清楚的。”

“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吗?这样叶叔,我让兮兮去找点证据,她在财务工作,肯定能搞到些证据,到时候我和季早还能当人证,能帮您证明清白的。”小陈把头从后坐伸过来激动地说道。

“我去你小子千万别啊,现在谁帮我谁遭殃,我搭进去了可不希望我的徒弟也搭进去!”叶叔连忙拒绝。

“叶叔,这样下来你怎么也会坐好几年牢的,师母和叶妹怎么办?”

“他们就是存心要搞我的......你不用担心师母她们,房子财产很多早都迁到她自己的名下了,没收我的也不会连累到她们......我看你和兮兮也快成了,可千万别牵连到你们的事。”接着叶叔把头转向我,“季早还没对象呢,我上次给你推荐的姑娘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呢?光是工作没有感情生活人早晚会垮的啊,这方面你就不如小陈哈。”叶叔笑着说。

如今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叔,只是苦涩地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

“不是...怎么说也不能让您受冤枉啊!季早,你他妈说话啊,快想办法啊,平时你点子不是最多了吗?”小陈开始对我吼道,和雨声一起,变得更吵。

“对不起.....”即使到三年后的现在我也只能对叶叔说出这三个字。

“唉~”叶叔连忙拍了拍我的肩,“你别有什么负担......这种事我当师傅的都搞不定,你们这些当徒弟的真别参合了,又不是孙悟空,是吧?该说抱歉的是我,一直在教你们如何认真严肃对待工作,却教不了你们人情世故,让你们跟我也受了不少苦,我对不起你们。”说道这个时,叶叔脸上才出现了忧愁。

“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,应该会比我混的好的,我没教你们的那些你们自己也一定学得会......就是希望,以后你们真的发达了,能帮忙照顾一下你们师母和小叶......不用给钱的,过年有空去看看她们就好,毕竟,在她们眼里,你们也算是家人,好吗,就这一个忙,师父求你们了。”

“一定,您放心吧。”我回答到。

“谢了哈,我的好徒儿。”他又拍了我的肩,“好了,谢谢你们送我最后一次,今天你们两个还放假来着居然专程来送我,我得走了,老爷们在等我说明天的事情。”

叶叔把外套的兜帽套上,准备打开车门前又停顿了一下,感叹道:

“想做好一个丈夫、父亲和师父,比建好一座桥难得多得多......”

这像是在对自己也是在对我们说。

接着他推开了车门,倾盆的暴雨声瞬间塞满了车内,我什么都听不见,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被一场酝酿已久的雨吞没,我却无能为力。

车门关上后,小陈转向了我,责骂道:“季早你什么意思?!这事你他妈就认了?”

“阿陈,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的......”我向他坦白。

“你试过吗?”

“试了你就死定了,他们做到准备比我们想的多得多。”

“你他妈怎么知道?”

“我还真知道!别纠结这件事了,这真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能左右的!想想你自己的未来吧,阿陈,你还有兮兮。”我劝道。

“好,行,你说得对。”陈咬牙切齿地回答,“你不用送我回去了......我自己打车。”

说罢他准备伸手开门。

“后座有伞,”我叫住了他,“还有,如果,如果以后只剩你一个人了,还是别忘了去看看师母和小叶,好吗?”

“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没什么,就是,作为朋友,帮我找个忙。”

“你今天很奇怪啊,回去记得看医生!”

他留下了这句话,拔出后座的伞,推门而出,雨声又一次压入车内。

只剩下我一个人了,便踩下了油门,往前什么都看不见的前方开去,附着在车窗前的雨滴越来越多,雨刮器也不再起作用了。

“噢,你想表达什么呢?没听出你在忏悔啊。”

一个声音又突然把我拉回冰原下的冰窟,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,我一眼就认出来了,他是另一个我——一本我至今未能写完的小说的主角,我的“自传”,我曾经发誓过过想写一篇让人难忘的小说。

“连牛鬼蛇神也能进我的走马灯了?”我感叹道。

“你就这么评价你自己创作的角色?或者说,你自己?”他问道。

“嗯,我有自知之明......所以,我没猜错的话,你是来......”

“当然是来看看您,我的老父亲嘞,才不是来催你把我的故事写完。”他反讽道。

“不愧是你啊,和我一样都是个口是心非的人。”我感叹道。

“托您的福——话说回来,你刚才的那些回忆,稍微改改不也是能写入你的‘自传’的吗?就是,把自己没办到的事情写成你办到了,或者,把你的问题推卸给别人,然后把自己写的委屈一点,变成可怜的猫猫,不就能完成故事了吗?”

“你是懂自传的。”

“嗯哼。”

“但那些是我在逃避的东西,你知道吗?如果不是我要死了,我可能真的把那些事情都忘掉了,这也为何辞掉工作的两年来我一直在旅行。”

“那旅行的经历难道不是更棒的素材吗?”

“是啊,是啊。”

于是我试着回想这两年我经历过的事情。

去年的春末我在卢浮宫参观,外面突然聚满了游行示威的人群,军警们试图把我们送出去,但送到门口时,他们和人群起了冲突打起来,我只能一边抱着头一边用蹩脚的法语喊着“Je suis contre Macron!!!”冲出骚乱的人群。

又比如前年,在东耶路撒冷,站在橄榄山上看着以色列国防军的“铁穹”系统如同放烟花一样拦截巴勒斯坦人发射的火箭,我当时被吓了一跳,而对桌的以色列向导却习以为常。

又或者,几个月前,在泰国,误打误撞进了个地下赌场,见到了背着突击步枪的人妖保镖

......

这些经历似乎都是很不错的素材,还能上升到探讨人类的层次,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写出来了。因为,有意与无意作过那么多死的我,见证了人类的混乱、厮杀和奇妙的我,现在要死在没有人的冰原了。

“不划算啊,季早,想用新的见闻逃避过去,最后把命都搭上了。”他摇了摇头,啧啧道,“到头来,你还是没能写完一个故事。”

“我活该。”

“没错,你不仅活该还是个懦夫——你别以为你见过那些厮杀与争斗就能成为男子汉了,在这之前,你连你原本的过去都不敢面对,你再见过再多世面都顶个屁用。”他骂道。

“虽然感觉被自己的‘儿子’骂了很没面子,但你说得对。”我耸耸肩,答道。

“但你也不是没有机会,毕竟你还没死透,就别像个雕像一样坐那儿了,用你最后的力气爬出去,说不定能活,就这么死这里我都看不起你。”他说着,指了指前面漆黑的一片,我顺着方向看了过去,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,似乎看到了一跳向上爬去的路。

“去吧,活下去,然后,给我写个好结局,拜托了,老父亲,别等到下辈子再提醒自己别拖沓啦。”

说罢,他转身向那边走去,消失在了上坡的路上。

于是,按照他说的,我试着控制身躯,往那个方向蠕动,可刚动弹一下,伤口又再次撕裂,流出了更多的血。

“该死!得先想办法止血。”

我解下自己的围巾开始试图缠住伤口,但再疼痛的影响下,完全缠绕不上去。

“别急,小子,试着抓住腿的内侧。”

又一个声音从声旁传来,这次有一些陌生,同时还有青蛙与蟋蟀的叫声,呼吸到了各种植被和火药的味道,空气变得湿热,仿佛是在丛林。

我转过头去,透过黑暗我只看见一个黝黑的脸庞,同时,我感觉头顶上的不再是冰窟顶,变成了漆黑却广阔的天空。一阵阵光亮开始在空中出现,然后慢慢落下,似乎是照明弹,我曾在以色列见过类似的场面。

借助那阵光我看清了周围,也看清了我身旁那人的,面庞——这是一个战壕,而那个人是我年轻的祖父。

我的祖父在我记事之前就离世了,我对年迈的他没有什么印象,但因为看过很多他年轻时在对Y国的自卫还击战中的照片,便更熟悉他年轻时的样貌。

现在的他非常消瘦,脸上布满泥土与伤口,但双眼充满精神。他的头上带着布满伪装网的头盔,身传大八叶迷彩,背心上挂满了木柄手雷,胸前的“先进个人”勋章在黑暗中释放出一束温红的光线。

“爷...爷爷?”我喊道。

“在这里的就别叫爷爷,叫排长!”他严厉地说道。

“是...排长?”

“扭扭捏捏的,怎么和你爸小时候一样?!”很明显,他对我的语气很不满意,“你们两爷子真是要气死我,一个因为小时候爬树摔伤了骨头当不了兵,一个居然要这样死在国外,不怕外国鬼子笑话我们中国人?”

“对不起...爷...排长同志。”

“唉,真的是。来,我帮你包一下伤口,你该高兴没有蚂蝗会钻进去。”

爷爷埋下头开始熟练地包扎起来。

“嗯...排长,这里是哪里呀?”借着他在包扎,我问道。

“L山前线,1号交战区。”他冷冷地回答。

“那,这里是战场?”

“现在这里算个屁的战场!等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

他帮我包扎好了伤口后,一把将我拉起来,让我靠在战壕前端的沙袋上,递给我一个望远镜,指了指前方,让我看。

照明弹的光亮下,我看见山坡上布满了植被,但并没看出什么异样。

“是不是觉得那里什么都没有?那你就大错特错了,那里全是Y国猴子的阵地,大大小小有上百个火力点。”

“哇,您怎么知道的?”

“我昨天抓了个出来取水的舌头,打了他几拳就招了,汇报给团指挥部,要求我们今晚在火力掩护下清剿那些火力点——时间应该快要到了,到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战场,让你小子好好见识一样,别天天享乐变成个废物!”爷爷一边看手表一边说。

“看来奶奶说的是真的。”我默默说道。

“她说什么?”爷爷突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。

“啊...嗯...”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。

“别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一样!你说!”

“好,好,她对我说过,如果你还在的话,一定会狠狠地训我。”

“这老婆子真的是...是啊,是这样的,我那三个孩子,就你爸是男娃,然后孙子辈里面,又只有你是男娃,我不训你训谁啊?”

“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和我爸有那么大的隔阂?”

“他那小子,从小就知道惹事,长大后怎么懂得当一个合格的父亲?”爷爷说道。

“没有的,爷爷,作为一个儿子,我觉得我的父亲很称职的。”我解释道

“真的吗?”

“是的,不然我也不会顺利长到那么大啊,为什么要那么严格呢?能让自己的家人安稳度日就已够格了,我觉得我爸够爷们儿。”

爷爷听了,露出了笑容。

“那么......你奶奶有没有说过,比起训你,其实我更想看你好好长大呢?”

“啊?”

“咱爷孙从来没有机会相处过......今天这个机会难得啊,好好珍惜?”爷爷温柔地说道。

“好!”

他又笑了,摸了摸我的头后将他的头盔摘下,盖到了我的头上。

“现在我们就都是战士了。”

虽然我从未和爷爷说过话,但其实他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之一,他是个英雄,从各方面来说。而现在的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包裹,腿上的痛感也消失不见。

接着他举起了手表,看了看时间。

“要开始了。”

爷爷话音刚落,天空一阵霹雳,无数炮弹倾泻而下,在山坡上炸开,掀起十多米高的尘土,大地开始猛烈颤动。很难相信,还会有人能在这样的火力下存活。

“好了同志们!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又到了!检查你们的装备,和以前一样,党员和各班干部冲在最前面!老兵带好新兵!卫生员跟在最后!今天就让这群Y国猴子看看我们的厉害!”爷爷命令道,他的声音盖过了炮火,这时我才注意到,身边出现了许多手握钢枪严阵以待的战士,他们大多没有我的年龄大。

“是!”他们一起回应,震天撼地。

火力覆盖就要结束了,现在是该发起冲锋了,爷爷吹响了他的口哨,“同志们!跟我上!”,然后他一只手举起手枪,一只扶起了我,让我与他一起冲出了战壕,剩下的战士也紧随其后发起冲锋,没有一丝迟疑。

被炮火犁过的山坡只剩下焦土,但依然有许多隐藏的火力点未被摧毁,当他们缓过神来时,便开始对我们吐出火舌。在火网之下,有许多战士中弹倒下,他们有的被打断了四肢,有的肠子从破开的肚子里流出......但是队伍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。

我紧随着爷爷的步伐,向山坡冲去,在即将登顶时,一颗子弹突然打中了我,在这瞬间,之前的所有力量都消失了,我仿佛一个没有支撑的空壳扑倒在地,没有痛觉,无法动弹。

“季早?!”我听到了爷爷在呼唤我,但我没有力气回答了,不过我还是很高兴,能和他一起走到这一步,这样应该也算他认可的男子汉了吧?

“卫生员!卫生员!快救救他!...”

我的视线变得模糊,眼前的炮火变成了飘在空中的丝带,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美。

战场上人们的叫喊我已经听不见了,身下的泥土逐渐变成冰雪,空气不再湿热,硝烟也逐渐散去,变成寒风灌入我的鼻腔,一切似乎变回了冰原的模样。

我觉得我好像做完了我应该做的所有事,过去的种种开始变得无所谓了。

再接着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听见了直升机的引擎声,和一些人的对话声,似乎说的是冰岛语,我还能听懂一些。

“伤者情况不容乐观!需要即刻输血!”

“现在飞到最近的医院还需要一段时间,他撑得住吗?”

“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试着救他!”

“天呐上帝,他受了那么重的伤,还能从冰窟里爬出来那么远已经是奇迹了!”

“那上帝保佑他的身上还能再出现一个奇迹吧。”

我能感觉飞机是在向南飞去,在最后一丝视野消失之前,隔着飞机的窗户,我得以窥见那发光丝带的真容——极光。

它似乎已经将我接纳,没有在意我从何而来,又为何至此;没有定义我的善恶,也没有歌颂或批判我短暂的人生。它只是在夜空下不断温柔地抚摸着我将熄灭的灵魂,脱去喜怒哀乐给我带来的一切重担,忘却遗憾与悲伤,不带评价地接受自己的国王,并让我知道,所有生命都值得有一个美丽的归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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